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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畫中畫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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丹心是逃難的孤兒,有一個妹妹,名叫素心。那日沐清清見他狼狽萬分,原是被人欺淩,萬不得已逃到山底,正奇怪為何那些人不追了,兄妹二人上了山才知道山間陣法無數,後來妹妹素心舍命想護,丹心才得以活命,後來竟也是巧,一路他沒有觸發太上道人布下的驅逐外人的陣法,一直逃到了太上道人師徒二人隱居之處。

沐清清知道師父的厲害,他若是不想人來打擾,自然連個鳥兒也飛不上來,便去虛心討教。

太上道人看了她一眼,老人須發皆白,身子卻健朗,一雙眼睛似有看透人世的豁達。道人只說:“那孩子與你一樣,體質特異,天生一雙陰陽眼,況且命中多坎,直覺敏銳罷……”

沐清清看著丹心瘦弱的小身板兒,總想起遠在金陵的弟弟沐清雨,嘆一口氣,轉身就給丹心準備藥膳了。

丹心脾氣悶,又不愛說話,沐清清雖然照顧他,但是相處久了也感覺無趣,更會心中生出思鄉之情,便仍然常常跟著師父,學習凈化怨鬼以及防身的本領。

夜裏,沐清清有時想念家鄉親人,就坐在屋外的山坡上,那天夜裏,她聽見了琴聲。

山上除了三人應該沒有其他人在,鬼怪又無法突破太上道人的陣法,那麽是什麽人呢?沐清清循聲而去,月色如練,在月光下,本不應該盛開的桃樹盛開了美麗的花。

沐清清往前走,琴聲越發清越,她看到了丹心,他也呆呆地站在樹下,不知道為什麽,沐清清看著他失神的表情,不由想到了初見時男孩兒眼中落下的眼淚。

後來兩三年,丹心從未在她面前落過淚,這男孩本是十分倔強的個性。

那淚可是為了死去的妹妹而流?

她在思索的時候,桃花的香味越發馥郁,琴聲慢慢變得悠揚跌宕——進入高潮部分了。她再看,周圍的景色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變化了,本是夜晚的樹林,不知何時變成一片盛開的桃花林,粉雲紛紛,月光亮如白晝,她感受到惡意,便繼續循著琴聲往前走。桃林依山而生,漫延了十幾裏,美如畫景一般,琴聲自山下而來,沐清清走到山底下,卻見一個少年,白衣長發,在紛紛落英繽紛中撫琴。

琴聲錚琮,透出蒼涼大氣之感,隨著沐清清的到來,琴聲一轉,如人在耳邊低低絮語,如泣如訴,好像彈琴的人心中有千言萬語,要與她訴說。

“清清……”

熟悉的清澈嗓音,琴音停止了,那少年擡起頭,星眸浩瀚,在月色中溫潤又清亮,看著她,正是弟弟沐清雨的模樣。

沐清清知道是中了幻術,猶豫了片刻,幫少年拂去了沾衣的桃花花瓣,心中柔情萬千,思念之情愈發強烈,即便見了這幻影,卻終究無法緩解。

她飲下桃花花瓣上的露水,在心中默念清心咒,眼前景色一變,少年變成一個衣裳華美的女子,女子粉面含春,艷如桃花,只是眉宇一絲清愁,似為何所困。

“不愧是道人的弟子,就算是個半吊子,也能識破我的幻境呢。”女子道。

沐清清一聲癡笑,十分尷尬,問道:“你是什麽妖怪,竟能破了師父的陣法來此地。”

女子搖頭道:“區區桃花妖罷了。”

原來是桃花妖,怪不得這般美麗,這綿延十餘裏的桃花林,本就如同人間仙境一般了,這女子站在這片桃林中,桃林便如臣服一般,桃花落下花瓣,連那月光也在她身上纏綿悱惻,不忍離開。

那錚琮的琴音,不知為何又想起,不肯停歇。

一個人影,自遠處而來,沐清清一看,是師弟丹心,他臉上失落與憤怒並存。

可是與她一般,見到了思念的人兒,卻又轉眼再次失去了呢?

“你為何在此?!”

丹心手握一柄驅妖的劍,似乎要將桃花妖生生刺穿。

沐清清面露難色,上前阻止。

“師姐!”

沐清清一楞,這毛小子何時叫過她師姐了?

丹心沈聲道:“這妖怪蠱惑人心,沈浸幻境之中的人就會被她奪去性命,這樣危害人間的妖怪你也要護?!”

沐清清汗顏,竟然這麽嚴重嗎?那她豈不是剛才在鬼門關走了一遭?

桃花妖頷首:“誠如公子所言。”

她背過身,款款而行,那婀娜的身姿竟然消失在二人面前。

沐清清不明所以,見丹心臉色一沈,卻道:“又入幻境……”

只是兩人試了各種法子,都出不去,只盼望太上道人老人家早些醒來,拯救他兩個落難的弟子。

只怪兩人才疏學淺,出不去了,沐清清索性提議看一看這幻境。

丹心道,不可沈醉幻境,會被桃妖奪命。

沐清清一向不太尊重小朋友,一邊說著有何好怕的,一邊拖著丹心就往幻境裏走。丹心年紀尚小,如何爭得過沐清清,況且她雖然陰陽之術學的不精,武藝卻是十分厲害,丹心打又打不過,說又說不通,著實是有苦難言,只好屈服。

走了沒多遠,景色驟變,兩人已經走到了一處熱鬧的街市,市列珠璣,戶盈羅綺,有詩人作詩曰:“東南形勝,江吳都會,錢塘自古繁華。煙柳畫橋,風簾翠幕,參差十萬人家”說的便是這樣的情形了。蘇杭自古繁榮,看著裏人的衣著與本朝不太一樣,只是看房屋、河流、橋梁之類,可以判斷這裏是早些時候的杭州某處。

街市人流不息,車水馬龍,再行幾步,煙柳畫橋,雲樹繞堤,竟是一處大戶人家。

沐清清站定,丹心不識字,她看了眼匾額上的字,念道:“葉府!”

這戶人家似乎十分有權有勢,府邸氣勢恢宏大氣,飛檐漏窗,雕梁畫棟,便是只看布置,也知道絕不是簡單的富裕人家而已。沐清清帶著丹心走進去,幻境中的人無法看到他們的存在,看樣子,他們在這幻境中,更像是旁觀者。

這是誰的夢?沐清清思考著,那琴聲始終在響著,即便他們進入了又一個幻境,也不曾停止。只是進了葉府之後,原本縹緲難尋根源的琴聲變得十分真實,似乎這戶人家中有個人正在那裏彈奏著琴一般。

循著琴音前進,到了一個屋子的門口,看位置和屋子的裝飾、下人仆役的數量來看,應該是這戶人家嫡子的住處。

丹心推門而入,門發出吱呀的聲音,緩緩打開。

裏面一個少年背對他們而坐,他看起來十分清瘦,有些病態,彈琴的人正是他。

沒錯,從一開始,那悅耳的琴聲,就是從這個手底下傳出的,沐清清沒由來得明白了這一點,也許是桃花妖的暗示吧。她讓他們看到這樣的場景究竟是為什麽呢?

“咳咳……”

琴聲仍然在繼續,可是少年已經不再彈琴了,在縹緲的琴聲中,少年捂住嘴,劇烈地咳嗽了幾聲,然後回過頭來,看著門,輕輕搖頭感嘆道:“門怎麽開了……”

丫鬟趕忙把門又關上了。

隨著門合上,兩人眼前一黑,場景又變換了。他們站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。

丹心手中的劍“咻”得便飛了出去,定在了一個女子面前,女子絲毫不受影響,在小攤上挑選發釵。

丹心在邊上咬牙切齒,沐清清摸了摸鼻子,笑道:“看來我們只是被邀請來看戲的呢。”

且說那女子,不正是桃花妖的模樣麽?街市上無數人都圍著邊上絕色的葉家少年發呆,只有她,試著發釵,笑顏如花一般。

她像是桃花妖,又不像,女子眉間不含一絲哀愁,眼神清澈,但那般如桃花般的艷與美,應是世間無二的。

少年看著她,終於,美麗的女子察覺到了,看了回去。

琴音纏綿悱惻,如夢似幻。

近來天氣濕冷,葉青衣的舊疾又犯了,胸口的悶痛攪得他無法入睡,幾乎咳出血來。

“咳咳咳……”

葉青衣捂住嘴,忍不住低聲咳嗽著,隨著劇烈的胸腔震動,胸口的疼痛越發加劇,他嘴唇煞白,眉頭皺縮。

忽然天邊一道銀光閃過,葉青衣瞥見院子裏一個女人正浮萍一般立於滂沱大雨之中,她手中拿著一把殷紅的油紙傘,臉對著葉青衣的方向。

夜色與大雨相約遮掩了女人曼妙的身形,即便如此,但凡見著她的人也會感到這是一個極美極美的女人。她含情脈脈的眼睛,隔著厚厚的雨幕,依舊能夠望進你的心裏,一旦你心如搗鼓,被她迷惑,她就會用柔媚的聲音,在你耳邊訴說誘惑,直至將你拖入深淵之中。

葉青衣看不清女人的五官,卻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個人在對他笑,無比得意的,還有隱藏在深處的譏諷。

他猛然合上窗,雷光轉瞬即逝,女人的身影又隱入濃濃的夜色裏。

人們稱頌她是淮水洛神,可是那女人分明是禍世妖狐蘇妲己。

敲門聲響起,一下一下,如那人一般,聲音不大,卻似要扣進心頭。

葉青衣默了片刻,輕聲問:“母親有什麽事?”

蔣氏輕笑一聲,笑聲裏也帶著些許魅惑,她說:“妾見衣少爺還掌了燈,知少爺還沒睡。您身子自幼不好,近些日子天氣又濕悶,妾便燉了銀耳蓮子羹,給您安安神。”

葉青衣微微一笑:“勞母親費心。”說罷,接過蔣氏手中的碗盞,淺嘗一口,低眉溫順地說,“母親大可不必親自動手,差個廚房的丫頭做了送來就是。這大雨不知何時才停,您若是為這等小事染了風寒,父親又要責怪衣兒了。”

“妾著實擔心得緊,若不親自來心裏便放心不下。姐姐去後,妾心中一直對衣少爺有愧,奈何宏兒香兒也尚年幼,實在無法了兩頭顧及,竟不知衣少爺突然病得這麽重了。是妾的不是。”

蔣氏幾欲垂淚,突然厲聲喝道:“來人!”

門口的小廝忙跪下,她道:“屋裏怎地這麽冷,你且去搬一爐炭火來。”

葉青衣苦笑:“母親……”

蔣氏轉瞬間變了顏色,和顏悅色地說:“宏兒昨兒還問及衣少爺,只道是已經把功課背好了,問妾衣少爺何時來考呢!少爺可要快些好起來。香兒也想念您得緊。”

燭光幽幽,屋裏一副母慈子孝的情景。

一個高大的影子跨過門檻進來,一聲冷笑引得母子二人齊齊望去。

“敏兒,這麽大的雨,你到衣兒房裏來做什麽?”

蔣氏慌亂行禮,纖細柔媚的身子,只一彎,就讓人不禁擔心那纖細如柳的腰身是否就會這麽折斷了,她挽起的發絲沾了水,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迷人的光。

“原是老爺來了!聽聞衣少爺病越發重了,妾擔心,便自作主張來看看少爺。”

葉老爺憐惜地扶起蔣氏:“衣兒雖然身子不好,但是終究是男兒,你不該這麽寵著他。男兒自該有自己的擔當。”

葉青衣閉上眼睛,心中越發苦澀。

果然如此,果然如此……

葉青衣輕輕咳嗽,頃刻便如驚風驟雨一般咳起來,他痛苦地蜷縮著身子,手中的碗盞發出清脆的聲音掉落在地上,眼前變得模糊之前,他攤開手,看見了手心的暗紅色。

蔣氏故作驚慌的聲音猶在耳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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